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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版权信息
  • 前言
    • 1
      • 有本叫 Reality Hunger(现实馋) 的书很热闹
      • 作者的写法很有趣;把别人的警句不带引号跟自己的话混在一起,是出版社的律师说这样会出事,他才不情不愿在书的末尾列了张单子,粗略给了些出处。
      • 大卫·希尔兹(David Shields)说他大学时候跟自己女朋友说,要造一种只容纳epiphany(神示、顿悟、兴会)的形式。Reality Hunger应该差不多了。
    • 3
      • 在上海外文书店一跺脚买了本埃科的《玫瑰的名字》。当时读着有难度,并没有换来完全一分钱一分货的醉人体验,但书末尾后记的最后几句话一直留在我脑子里。埃科说:文学里没有全然私人的东西;书会彼此聊天
        • 于是,多年来,我就一直不遗余力扮演着饭局上那个不太出声的吃客,用心偷听着书和书之间的聊天。在这种场合我也有新的身份,叫离间家和圆场师;因为我慢慢理解,这样的饭局不是普通的局,这是所有好玩的话都至少已经被说过一遍的自助剧场,气氛如何全在我自己的听力 admiration sentence
    • 4
      • 我写任何东西的战略都差不多,就是让疲惫耗尽我的自我怀疑。某个交稿日的早晨,磨了个通宵,在黎明的光线里发现离文章想收尾的地方越奔越远。我走出家门,绕着小区瞎晃。蛋饼摊摆出来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回我昨夜的微信,了解我的处境,开始不大热心地宽慰我(当然是没用的)。厌恶我任何有实质内容的回答都来自作家访谈(这问题在写作阶段尤其严重),他问了一句,那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写作,用你自己的话说? ——我迷恋那个印象变成文字的过程。 ——这句厄普代克你他妈引过。
    • 6
      • “大多数人都是别人。他们的想法是别人的意见,他们的人生是学样,他们的激情是一句引文。” admiration sentence
      • “青少年时立下志向,即使当不了职业作家,也要用某种方式化身于那团悬于中产中眉阶层上方的印刷云中,温柔地洒下墨雨。”
    • 7
      • 我们可能是经历过“前网络写作”的最后一代人,大学里想掉个书袋,还要看笔记本(不插电的那种)当天给不给面子。今天,想说任何话,你都可以搜到人类说话史中在这个话题上说过的最好的话。艾默生所谓,我所有的好想法都给前人偷走了
      • 当然这个“最好”不是投票投出来的,是那些最打动你的表述。所以开始动笔不是真把最好的都读完了,而是在合适的时候放弃;这种放弃不是认输,而是认赢——说一句:今天就先被打动到这里。翻译在这一点上很像:六个月之后书出来,没有哪句话是不能改进的。“欲搜佳句恐春老。” #sentence admiration
    • 8
      • 真正理解他人是多活一点。
    • 9
      • 但文集都要见人了,最后一段留给自夸:我明白,只搬运雨水是不够的,没人想要你下山从毛皮里绞出的那点墨汁,你必须长出自己的斑纹来。我是因为向往某些豹子才上山的;能被误认为他们之一是种能量很大的虚荣。每次把文章发给编辑,都伴随着一种恐惧,怕别人发现我除了蹲着淋了些雨其实也没干什么。这个集子也一样,能永远躲在林子里当然很舒服,但不知耻地下山是才华的一种,我很认可过去几年这种虚荣对我阅读和写作的支持。
  •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 VLADIMIR NABOKOV
  • 科马克·麦卡锡 CORMAC MCCARTHY
  • 迈克尔·翁达杰 MICHAEL ONDAATJE
  •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 WILLIAM SOMERSET MAUGHAM
  • 汤姆·麦卡锡 TOM MCCARTHY
  • 安东尼·伯吉斯 ANTHONY BURGESS
  • 爱德华·圣奥宾 EDWARD ST. AUBYN
  • 字里行间 BETWEEN THE LINES
  • 年度小说 READS OF THE YEAR

写作课 WRITING CLASSES writing

2018.12
- > 还有哪个能赚得到钱的产业在营销上比 “写作课”更自甘堕落的吗?
  - 科伦·麦凯恩(Colum McCann)的 ==给青年作家的信(Letters to a Young Wri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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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约翰·麦克菲(John McPhee)的 ==第四稿 (Draft No.4)==
    - 译名改了改叫《写作这门手艺:普林斯顿大学写作课》😅
    - 麦克菲老先生学生
      - 《纽约客》现任主编 大卫·雷姆尼克(David Remnick)
        - > 他(麦克菲)已经优秀到高出了所有人的妒忌。
      - 何伟(Peter Hessler)
    - > 他们谦虚、不居功,而且本来就是功成名就之后回馈人民,把这些和其他因素都考虑在内,你终究还是很难想出有另外哪个行当的从业人员这么喜欢宣传自己的“没用”。
  - 永恒的疑问:写作到底能不能教?听老师们自己的说法你只恍惚是他还是你正在做公益。
- > 一切值得学习的东西都是不能教的
  —— 王尔德
- 写作课里“学习”和“教授”的到底是什么?
- > 这个过程听起来或许有些机械,但是它的效果却是相反的。”他说,正因为你只打开了一个文件夹,就把其余那二十九个文件夹置之脑后,你不再担心结构的问题,你被解放了,可以自在地创造那些发生在你和键盘之间的东西,那种“即兴感”来自写作本身,来自遣词造句,来自你试图“讲故事”
  —— 2010年的《巴黎评论》访谈 by 麦克菲
- > 你觉得自己写不出来,要把它变成体力活:换算成坐多少个钟头、看多少材料、写多少个字,努力完成它,你会发现脑子比你聪明,到时就写出来了。
  ——《纽约客》 by 亚当·戈普尼克
- ((63db1f4e-69af-477e-9e68-f8ad9e9c8a40))
  - > 不要让恐怖的白纸像收缩塑料膜一样裹住你的头脑。说自己遇到“writer's block”(写作障碍)这种借口太容易了。你必须坐到椅子里,和那种空白搏斗。不要离开你的书桌。不要抛弃你的房间。不要出门去付水费电费。不要洗碗。不要去看一眼报纸的体育版面。不要拆信。在你确认自己战斗过、努力过之前,不要以任何方式让自己分心。……
    作家是那个最不想把屁股放进椅子里的时候还把屁股放进椅子里的人。
    —— 给青年作家的信 by 科伦·麦凯恩
    (东海岸犹太学人的勤奋好学换成了爱尔兰人漫不经心的英雄气概)
  - 首先,一种让人瘫软的自我怀疑是一个作家真正的标志
    - > 学生问,老觉得自己想当作家是“who am I kidding”(逗谁呐)
      麦克菲说:“我问了四十年了,有时候这个问题是如此迫切,我会把头埋进办公室的枕头里;感受到这样的怀疑是整件事必要的一个方面——既重要也无法逃避。每次我听到年轻的作家表达类似疑虑,往往就可以认为他们通过了某种测试;要是他们从来不说类似的话,那么,他们很可能——好吧,就是这句话——在‘逗自己’
  - 科伦·麦凯恩和杰夫·戴尔有很像的一面,都满世界跑,对未知有种天真和不懈的好奇,然后一次次出乎意料地为读者唤起日常生活之外的体验
    - 但他们也很不一样,对于戴尔来说,那种作家带着羞愧、沉溺和自嘲的“内向性”是他的源泉
      - 但麦凯恩一直是朝外的,热烈、慷慨,那种坚韧的乐观和豁达很能感染人
    - 前面提到写作需要“假象”,读他这些“给青年作家的信”
      - 麦凯恩是如此相信写作这件事,那种热忱能让你误以为自己写了也会这么高兴;但鼓动你英勇和决绝地写作是一回事,
  - 麦凯恩这么好的作家自然也知道它有另外一面
    - 因为他的小说不写自己,所以他告诫小说家“不要写你自己,不要写你父亲的伤心事。不要利用你女朋友的身体。不要从某些人所谓的‘真人真事’中取材。”我们应该不需要再引一些别的小说家来展示相反的立场了。
    - 麦凯恩自己接下来也说:“当然有很多明显的例外。或许你是个记者。或许你是个社会历史学家。或许你是卡尔·奥韦·克瑙斯高。”——整本书都是这样:麦凯恩会故意神采飞扬地把话微微说过头,让你暗暗明白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 小说为什么不要写你自己?麦凯恩的出发点在于小说是可以伤人的,你的至亲至爱可能因此受伤。(和菲利普·罗斯那句“一个家庭里如果生了一个作家,那便是这个家庭的终结”放在一起听)
  - 在这些“给青年作家的信”里面,流传最广的一封,标题是“Don't be a dick” (别老那么操蛋/别做混蛋)
    - 信的最后一段,麦凯恩列举了二三十个 don'ts:不要一个人把红酒都喝完。不要在不能抽烟的地方抽烟。不要聊你签好的合同。不要提你新书的预付金是多少。不要叹气。不要打哈欠。等等等等。最后语重心长落在:“反正就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做个dick。”
- 在我看来,**一个老师能传给学生的是一种幻觉,让这个学生觉得自己也能写;写起来,一直写下去,然后在写的过程中进行自我教育**
  - 不要看不起这种幻觉,它在文艺创作中是最珍贵的资源
    - 麦凯恩在那封“把屁股塞椅子里”的信中到结尾处有“Just keep your arse in the chair. Arse in the chair. Arse in the chair.”(反正就给我坐下,不要起身,不要起身。)“Stare the blank page down.”(瞪着那张白纸,让它先怕你。)**这样像念咒一般的指令感觉很对,因为我们都需要这样的话**。
      - >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两点,三点,四点——每天都是这样,妈的真的是几乎每天都这样。到了四点半,我开始慌了,就像一个弹簧被压到底了。我非常痛苦。可不是么,再这样下去这一天都白过了。五点的时候我会开始写,到七点,下班回家。不停就是这样重复,重复。**为什么我不去银行上班,然后五点回来开始写呢?因为我需要那七小时的晃荡。我就是没那么自律。每天上午去写作我其实没写——我只是试图写作。**
        ——麦克菲描述自己的工作日
  - 那种幻觉最鼓舞人的地方是让你知道写作永远会是这样一件无比艰难的事,但一个写作者会挺过来的,而且会在这个过程尝到某种东西,让你不断回去受煎熬。
    - 写作会成为这样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是由这件事的本质决定的
      - 在挑选每一个词,搭起每一个句子的时候,你都在面对无限种可能,而每一次键盘敲下去的时候,你都要说服自己,那是正确的决定——“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写作,逗谁呢?
      - ”这种“无法完成”也就是它的“无法教授”:**你要时刻依靠自己的感知力去下判断、做决定。这种感知力是靠长年的阅读和写作塑造的,一个好的老师能做的只是让你相信不断的阅读和写作能让你塑造这样的感知力**;他有时候能给你的某几个决定打分,但下次还是你自己“孤立无援”地做无数决定,难如登天
  - 所以麦克菲说“教不了”,既然非虚构写作的大师都死去活来的,至少我们不应该期待有什么秘诀能一下把我们点化成好作家。就像麦克菲说的,作家的成长是很慢的,这件事对一个教孩子写作的老师无比重要
- 关于写作的比喻
  - 一个老师可以告诉你一门手艺可以练到这个程度,甚至展示给你看,但你内功不到只学招式是会被人打死的
    - 《第四稿》这本书的重点自然不是吓唬你,告诉你写作多难
      - 麦克菲对结构的执念
        - 他会手绘很多华丽的示意图,展现一篇长报道的内在逻辑,但他还是要提醒你,这些结构都是长久浸泡材料之后自然生长出来的(原话是“我读那些笔记读到它们从我耳朵里流出来”)
    - 其实就是**老师摊手,告诉你有这些可能性,但你自己的书和文章长成什么样,还是自身的造化**
  - 编辑
    - 《第四稿》是我读麦克菲最开心的一次
      - 他的很多作品都太专业了(写环保、写运煤、写核反应、写阿拉斯加、写到菜市场当过秤员,还有一整本书写橘子的),**往往让你佩服到麻木**;他写北美地质学的四本书我也试过,实在太考验读者,显然我在坚毅、好奇心和词汇量上都还不具备享受这些书的资格
    - 麦克菲说自己当写作老师其实就是当编辑,作者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只是帮他们更有效率地表达自我
      - 出了名的爱查字典,最喜欢的书是第二版《韦氏大词典》;学生回忆,在他办公室讨论稿子,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说着说着他就让你跟着他移步到摆字典的地方,查一通再回来
      - > 编辑和老师不能创造作家,一切都要看你自己能否挺到第二稿结束,在那之前别人很难帮到你
- 所有写作的人都愿意相信有那么一两条文学信仰在某个时间点重建了我们的灵魂,然后它们被贴在书桌上方照耀我们好几十年的写作。
  - 但问题就在于,这些美学准则或是文学理念都是些很**柔软**的东西,每次要用的时候就不负责任地千姿百态起来。**任何伟大光明正确的指导意见,我们都有办法照着它练到走火入魔**
    #problem
  - 比如,我的人生是由痴迷亨利·詹姆斯和异常粗俗这两种时期交替构成的,几年前吧,病入膏肓的时候,就在博客甚至微博写那种六七层从句互相踩踏的怪物英文,每次都有一位不相识的女士在下面留言,痛心疾首地喊:句子要短!句子要短!句子要短!显然那种熟悉的 <ins>好英文无长句</ins> 的信念让她变得盲目,无法看出我英文不是坏在它句子长,而是坏在它写得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当我们真的在第一线选字、构词、造句,连成段落、篇章的时候,那些我们自以为正在践行的了不起的文学理念,很可能只是一些朦胧听来地跟自己趣味相投的误会**。
  - 就拿这种强调删减和朴质的“创意写作班”美学来说
    - > 改文章是非常痛苦的。只有当你对它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才算结束,虽然它从来也不会是你之前期待的样子。……世上最难的事情是简洁;这也是最让人惧怕的事情。你要把你所有的伪装剥除,有些你之前甚至不知道是你的伪装。你要写的句子得干净得像一根骨头。那是写作的目标
      by 詹姆斯·鲍德温
    - 鲍德温的句子从来不会让你觉得像根骨头,更多的时候复杂又缠绵得像是意中人那一声烟雾缭绕的“Yes” #admiration #sentence
    - 我们热衷于读那些我们喜欢的作家聊写作,其实乐趣还是在于读那些我们喜欢的作家写作,能在文学观上获得某种共鸣是很深层的快感。
      - 美国评论家丹尼尔·门德尔松(Daniel Mendelsohn)以前下过一句摧心裂肺的评断,说弗兰岑展露出“the fundamental failure of genuine good humour”,还不太好翻,似乎还不是从根本上没有幽默感,而是一个人永远陷在自己故作深沉的愤愤不平中,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有意思了。
      - 你能吸取某些写作指导是因为你一开始就认同那位老师自己的文学。
- 2010年,埃尔默·莱纳德(Elmore Leonard)出了本书叫《写作的十条规则》(10Rules of Writing)
- 《卫报》的编辑很会借题目,就请了不少作家都来制定“十条规则”
  - > 要说可以贴到书桌上方的规则,我最接近的只有福楼拜的 Faire et se taire (闭上嘴,继续干活)
    ——海伦·辛普森(Helen Simpson)
  - 这些能量胶囊我知道将来一定可以用得着。但如果只说读得高兴,这次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近十年来我越读越认同的作家,像扎迪·史密斯、科伦·托宾、杰夫·戴尔,他们都有一种大方的自我消解:反正相熟的编辑给了这样的题目,那就不妨一答,但既然写作没有规则,那作为一个好作家就要在立法的同时优雅地闪避这样的责任。
- 里尔克 [奥地利人]
  - 给学生营造的假象不是哄他写作,而是告诉他,你先要成为一个作家,你得先培养一种诗人的气质、心态和居住环境才能写出好诗
  - 《给青年诗人的信》 by 里尔克
    - 他的这本书上来的三个点我都非常抵触
      - 第一封说,你如果不写不想死,那你就不要写了
      - 第二封说,艺术家不要去反讽,在真正伟大、严肃的东西面前,它是很渺小的
      - 第三封说,不要去读评论,它们要么是派系之争,要么是文字游戏,是艺术创造最大的敌人。在黑暗中犯错吧,这种发自内心的成长就像一棵树一样,艺术家是不计算时间的,一年十年都无所谓,它知道夏天一定会来。
    - 读了前三封信有种四顾茫然的不快,直到这回才把它读完。必须承认里面也有些深邃、优美的段落,但大体上,还是**教年轻人苦心经营艺术家委屈形象这一条教学思路**,让我觉得非常可疑,很怕有哪家的孩子被他耽误了
      - 比如到了过年过节,里尔克问,你觉得更寂寞了吧,那你就回想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看大人都那么忙,无法理解,直到长大了才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如此的贫瘠,他们的工作是如此的无趣,所以现在你也不妨就这么想吧。
      - 还比如,他的信中会说:“我就知道你讨厌上班,也没法安慰你,只能跟你说,**或许所有的工作都这样,充满了各种索求和对个人的敌意**。”
      - 但如果你知道他是如何满欧洲勾搭贵妇,去她们的名宅白吃白住,前面那句话就听着不太舒服。
  - > 一句话有千万种读法
    by author
  - > 我一向认为两个人相处,这是他们的最高职责:保护对方的孤独
    —— 里尔克
    - 你喜欢这句话得忽略里尔克的本意很可能是:两个人相处,你的最高职责就是保护我的孤独
    - 作为人类当中最高级的一种人——诗人——我等待灵感的时候不要烦我
  - 里尔克当然是个混蛋,而艺术史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混蛋创造的
    - 这件事即使是一身正气的麦凯恩也不会瞒你,一边警告你不要混蛋,一边修饰,说你不用听虚长几岁的作家满口胡言,要你忘了那封信,把它撕碎,只管自己去写,写作本身会告诉你,它需要你成为怎样的一个人。这是对的,就像扎迪·史密斯在《卫报》的“十条规则”里有一条:**不要浪漫化你的“事业”,你要么写得出好句子,要么就写不出,没有所谓的“作家的生活方式”,唯一算数的是你留在纸上的东西**
- 写作建议**明显的分界**
  - 去神秘化,清除毒素
    - 教的其实是“非写作”,就是要你把这件事当成普通手艺,照常理去拆解,你就写得起来
  - 美学和文艺观的东西
    - 是去不了神秘的,你最多只能帮着一个乐此不疲的写作者写成他自己。
- 克里斯托弗·希钦斯 《致愤青》(Letters to a Young Contrarian)

文化课 CRASH COURSES IN CULTURE

2017.11
- How to Sound Cultured  / 如何让谈吐有文化
- 此类惨剧,很多人都体验过它的某个版本;我在现实和噩梦中经常出现一些近似的场景,就是我坐在英文系某个老师办公桌前的沙发里,发现他书架上一本我感兴趣的书,或者刚读了一个经典作家忍不住提起,然后就目睹那个书名飘在半空中,瑟瑟发抖,无所适从,像一个学龄前儿童给父母推出去表演节目,被人狠狠瞪着。如果你没有见识过一个你尊敬到想要跟他聊书的长辈靠抽烟拖延,死命在想一句话来掩饰他阅读中的某个空白(却一败涂地),那你还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尴尬。
- 最近读到一篇爱泼斯坦(Joseph Epstein)的文章,叫《为什么过一种有文化的生活是值得的》,突然在这件事上给了我一个特别宏大的格局。他说自己以前给本科生上一门课叫“高级文风”,每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会发张考卷给学生,上面列着大概十二个人名或历史事件,让他们做名词解释。文章里举的例子,像佳吉列夫、约翰·凯奇、赫尔岑、让·科克托,基本都是按《装X指南》的标准挑选的。爱泼斯坦一番解释很重要,大致就说:“**如果你想让这个世界把你当成一个有文化的人,那么你就必须知道这些和其他几十上百个名字,而且知道它们为什么重要**。”
- 反对者的说辞我也了解。一个人懂得越多,他的意见就更值得听取,在今日的反智风气下是种很不礼貌的观点;一百五十年前,马修·阿诺德的名著《文化与无政府状态》(Culture and Anarchy)里宣扬文化是一种对完美的追求,今天听起来莫名其妙,想问怎么会有这种妄自尊大的荒唐念头。甚至看书速度快都隐隐约约有些不光彩,类似于一件你听说别人干过的事情,但总觉得不太明智:像高速开一百八、抽脂或者第一次见面就开房。我们特别喜欢伍迪·艾伦那句:“我参加了一个速读培训班,二十分钟就读完了《战争与和平》;这本书写了一些俄国的事情。” **因为我们宁可相信最聪明的人都觉得《战争与和平》太长了,一个正正经经困在生活里的人是不会每隔几年重读一遍《红楼梦》的,一个喜欢说“我又开始重读普鲁斯特”这种话的人周六是没有饭局的**。
- 要参与文化讨论,最起码要先知道古往今来大家喜欢的是什么,或者说,这点好奇心总还是要的。一知半解一点也不危险,**真正的危险是在听到了一个明显很重要的名词,却把自己的无知看作一种宝贵的状态**,类似新的美剧下好之前庆幸自己没有被剧透。**好的文化氛围都建立在羞耻心上**,闻名遐迩的“一战”前维也纳咖啡馆,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就写,**当时奥匈帝国的教育特别压抑,但大家下课就飞奔去咖啡馆,只要听到别人说了个自己没听过的名字,会觉得被侮辱,转身就往图书馆跑**。
- 几年前,有个法国人皮埃尔·巴雅(Pierre Bayard)写了一本小书叫《如何谈论你没有看过的书》(How to Talk About Books YouHaven't Read),在英美口耳相传(未必看),成了此类讨论中必须要提及的书目。我在里面标注了很多段落,其中有这几句:
- > 有教养的人都知道(而没有教养的人很不幸,他们不知道)**文化是一种定位,这比其他事都更重要**。有文化不在于具体读没读过某本书,而是能在书的体系中从容地判断自己身在何处,这就需要你知道书构成一个系统,并有能力分辨各种元素相互之间的位置关系。
- 或许这才是事情的核心,也就是先要看清我们这个物种的有限,用功是杯水车薪,它本来就编织在了这个游戏的机制里。可就像人生苦短,悲欢离合才有意思一样,按全世界出版业的数据算个平均数,即使你每天看一本书,午夜钟声一响,就宣布你错过了其他五千本,不谈语言和文化的障碍,就算一年到头真看了三百六十五本书,又懂了多少,忘了多少。但就是被无知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还要一意孤行、只争朝夕地享受更好的东西,正是乐趣和安慰之一。所以,“名词解释”其实不是累积信念,而是替种种困惑犹疑绘制地图;“不如怜取眼前人”那个“不如”其实很不得体,给你多少微信你也临幸不了全世界,但**得明白自己不懂的、错过的是什么,才好意思提“怜取”二字**。
- **因为我们总是不够好,所以总是会错过自己最爱的作家和书,就像我们总是配不上我们号称自己深爱的东西**。但还是要尽量相信自己是配得上的,因为生活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盼头了。所以,在教师办公室里互相不敢去捡对方丢出的书名固然尴尬,但明明遇到了本该给我们生活很多意义和快乐的书名和作家,却浑然不觉,事后想来不该更局促不安吗?所谓“名词解释”于是又成了一种双重的姿态,一是承认自己的贪心:在短暂的旅途中想让更多有才华的人相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二是希望自己能更好一些,不至于真碰到了场面太难堪。
  • 克里斯托弗·希钦斯 CHRISTOPHER HITCHENS
  • 写在克里斯托弗·希钦斯去世五周年 CHRISTOPHER HITCHENS II
  • J. D.塞林格 J. D. SALINGER
  • 阿兰·霍林赫斯特 ALAN HOLLINGHUR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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