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晚上收到一个读者的微信,内容如下:
中学生来信
“我是一名高中生,看了您的文章感觉价值观有很大的颠覆。由于意外,不小心将您关于感恩的言论发到了班级群。结果引起老师的一翻轰炸。如今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关于感恩的看法。很抱歉占用您的时间,希望您能看了我们老师的言论后给予回复。谢谢。”
下面是老师留言的截图:
我的回信
我看了这位学生的来信后,给他回复如下:
“你将我的意见转告给你的老师,就说这是我说的,不代表你的意见:一个在奴性社会长大的人不懂得平等的价值。一个在洗脑教育中成长的人,不懂得逻辑的价值。感恩和感恩教育,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说的是不要进行感恩教育,感恩应该是自发的,而不是要像你们老是这样强行教育、辱骂学生才能产生的。
请你把我昨天发的文章传给你的老师。不过我可以肯定你的老师又会骂你。不过也不能怪你的老师,因为老师们都是在畸形的教育下长大的。就好像关在动物园里面的动物,永远不知道外面自由世界的美丽。
你的老师说践行了几千年的道理就是对的,那么中国的皇权社会也践行了几千年;三从四德的对妇女的束缚观念也践行了几千年;巫医巫术也践行了几千年;不讲科学、不讲逻辑也践行了几千年,难道这些都是要保留发扬的美德吗?你的老师不懂得文明的价值,没有走出过这口井,一辈子坐井观天。
我的父母没有要我感恩,但我会感激他们。我也没有要我女儿感恩,但我女儿也会感激我。这种感恩是自发的,是自愿的。如果我像你们老师这样强行要求我的女儿感恩,而且用辱骂的方式,这样的感恩,你觉得美丽吗?这样的感恩值钱吗?我觉得这样的老师只能误人子弟,教育出又一代奴性的学生。当然这是中国的悲哀。
我是大学的客座教授,我讲过很多课,但我没有一次在课堂上要求学生对我进行感恩。我只要求学生对我讲的内容进行批评、怀疑、反驳、辩论,这样他们才能培养批判性思维和独立思维的能力。如果我要求他们对我进行感恩,那么他们就不敢对我提出任何批评和怀疑了,他们还会欠我一笔情债。这就是我们社会有这么多人一辈子都背负了深重的情债,当他们长大成人,有权有势以后,又将这样的债转嫁给下一代。
当然,你将我上面的内容转发给老师时,要加上自己的评语,否则,你很有可能被老师、被学校、被同学们围攻。我已经给你写好了交给老师的评论。内容是:我完全不同意张先生的说法,他的观念是毒药,让我们一起来批判。然后加上这句:老师您说的才是真理,有您这样的老师是我们的福气。”
我女儿的发言
我回信时是在半夜,结果再也睡不着了。马上想到在美国读法学院的女儿,想看看她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我女儿 14 岁就去加拿大和美国读书了,目前已经在美国接受了 11 年的美式教育。于是我就给她发了微信。
“女儿,你对上面的对话发表一下意见。特别是对中国老师的发言发表一下你的看法。你觉得在美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我会把你的发言发表在我的文章当中。”
我女儿的长篇回复(全部照抄,没有删改):
“真有意思,你居然想到这一点 我最近也在想这个问题。
最近读到这本书,想到亚洲的“被逼迫的感恩”现象。作者提到强迫别人感恩让他人失去自己做选择的能力,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甚至无法选择喜不喜欢某个观点。
强制性感恩最后可能导致相反的结果,就是叛逆和对什么都没有激情,对什么都无法感激,对生活丧失激情。
这文章说“欠债”和感恩是不一样的。感恩发自内心,让人充满活力。欠债让人疲倦,长久下来充满仇恨。
如果人刚生下来就欠满了债,永远还不清,这样长久下来,一个人会失去对追求更好生活的渴望就会消失。因为回报社会、父母、祖国、单位,都是他应该做的,他欠了别人的。那他做了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值得祝贺的。
我觉得我不觉得我欠社会的,但是我依然想要去做政府律师,虽然赚的不一定很多。因为美国政府没有说你一定要回报社会。选择这种工作给我一种正义感和使命感,而不是一种压力感。强制性感激是单方面的,就是你感激社会给你福利,但社会不感激你给他缴税一样。这违反了感激这个词的初衷。真正的感激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比如你从来不说我要感激你,但我知道你通过家教和资源给我一个强大的理性思维能力,让我可以过得更好,我就很感激你。但是我同时有这个能力可以继续快乐生活。
最后说一下,如果一个人总是强迫别人感谢他,估计是没什么值得感谢的。比如有的父母,没有素质、情商、智商、资源,甚至没有乐观的态度,说小孩子欠他们生命,一定要感谢他们一辈子,甚至要女孩子辍学帮助弟弟买房子感谢父母。你说难道给人生命,让人活着长大,这不是最基本的父母需要做的事情吗?如果不给小孩吃东西小孩死了,这不是犯法吗?还有老师,明明已经给你钱让你教书了,你为什么还要别人感谢你?学生难道不付学费吗?
我的老师今天说:“感谢大家这么认真的上课,参加今天的讨论”。他觉得对未来充满希望,因为我们都可以在表达自己想法的同时尊重他人的想法。美国的老师经常说感谢学生,因为学生是付费的,每年年底要给老师打分,如果老师太差可能被开除。
打分的时候问卷会说:“这个教授有多尊重学生?你是否尊重这个教授?”
可见美国学生对老师的尊重是老师通过尊重比自己弱小的学生、人性、知识、教育能力努力赚来的。连尊重都要自己赚的国家,就没有强迫性感谢了。因为不是每个人在老师的讲台上就值得尊重。
我童年被一个垃圾老师非常非常深刻地影响了。被打被骂被人身攻击。在美国,我估计可以起诉了。但在中国我还要感激她没把我打死。
中国的尊重是倒过来的。美国教授需要尊重学生,因为学生是孩子,是没有力量的弱者。如果对弱小的没有权利的孩子不尊重,很多不好的事情都可以发生。但是中国居然要求感激强者。强者这个地位本来就导致你一定程度需要听他的话,所以没有必要再加一层内心的谦卑和情感枷锁让人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变成一条狗。
这个老师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自己弱小的学生的态度是“吃屎还要分给别人”。不好好分析道理,马上开始人身攻击。这种人在美国,绝对不会被尊重,别说被感激你。不被开除就不错了。
美国的学校尽量把弱者和强者的关系平衡,中国的学校让弱者更弱,强者更强。蛮横无理什么都做得出来。
太喜欢你的文章了。
明明就应该用合同和市场经济来调节和管理的东西却被中国的感激文化弄得毫无指标。
合同的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双方都有义务和权利,感激文化放大了强者的义务,却剥削了弱者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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